中国工程院院士刘玉清谈医学影像

　　中国工程院院士刘玉清老师作客腾讯，作为我国心血管放射影像学主要创始人，就中国“医学影像学”的进展历史及今后的发展方向对我们的网友进行了讲解，远程放射学、影像学，将成为未来医学界的发展趋势。

　　郭桐兴：各位观众，各位网友，大家上午好！感谢大家收看院士访谈栏目。我们今天请到的是中国工程院院士，中国医学科学院协和医科大学阜外医院放射学教授，中国协和医科大学医学影像中心主任，中国国际医学基金会资深理事，国内、外知名医学影像学家，我国心血管放射影像学主要创始人，刘玉清院士。刘老师，您好！欢迎您！

　　刘玉清：您好！

　　郭桐兴：我们今天请刘老师主要是谈一下现代医学影像学的进展历史及今后的发展方向。首先我们想请刘老师，您能不能给介绍一下，医学影像学的历史和发展历程？

　　刘玉清：自从1895年德国的伦琴教授发现X线之后，很快就应用于医学临床，到现在经历了111年，整个发展过程可分成三个阶段。

　　郭桐兴：哪三个阶段？

　　刘玉清：第一个阶段是X线在临床和医学上的应用，逐渐发展成为X线诊断和治疗学，这是第一个阶段。其后又逐步形成了放射学。这一阶段，X线诊断不断深入，同时开展了各种造影检查，如胃肠造影，心脏、血管造影等等，尤其是选择性心脏和冠状动脉造影，后者为心脏外科和冠状动脉旁路移植手术奠定了基础，这是第二个阶段。

　　郭桐兴：X线学和放射学有什么区别？

　　刘玉清：基本上是一样的，放射学的形成是在X线（诊断）学基础上的进一步深入，尤其是各种造影检查和诊断的进展。X线属于电离辐射，所以称之为放射学。

　　郭桐兴：通过X线进行检查，我们在医院里看X线片，是不是类似这个意思？

　　刘玉清：通过X射线照射人体结构（某一部分），把它记录在胶片上，形成X线照片，以此进行诊断分析，这就是X线诊断也称之为放射诊断。这种诊断检查应用于全身各部位，包括各种造影检查，如胃肠造影，肝胆造影，心脏造影，血管造影，等等。

　　郭桐兴： 这个阶段X线是不是主要检查，比方像骨骼有没有骨折？

　　刘玉清：是的，骨骼、胸部是最早应用于临床的X线诊断检查。其后逐步扩及全身各部位，包括应用对比剂的各种造影诊断。

　　郭桐兴：经过了30年、40年的发展。

　　刘玉清：其后，于20世纪70年代初期，CT的开发应用，X线学和放射学进展到一个新的阶段。其后又有MR成像，进而放射学核素成像，超声影像，X线影像学的数字化，数字减影血管造影等，逐步兴起和应用于临床，构成了多种技术的影像诊断学。在此基础上于20世纪70年代中后期介入放射学进一步发展，特别是介入治疗，就可以通过介入的方法进行治疗。两者结合共同组成了诊治兼备的现代医学影像学。在国外（主要指发达国家）于80年代中期，国内（主要是指发达地区，教学医院，三级医院等）于90年代中期，分别形成了现代医学影像学体系。

　　郭桐兴：一般群众包括我本人对这个知之甚少。刚才您介绍X线学，X线学就是胸透检查或者照胸片？放射学用于医学方面，您能给举几个例子吗？它是在原来的基础上又进行了哪些发展？

　　刘玉清：X线学进一步发展之后，形成了放射学。因为X射线本身是电离辐射故称为放射学。

　　郭桐兴：它可以比原来的检测手段更前进了一步？

　　刘玉清：更多而更有进步。尤其各种不同脏器、器官的造影检查的应用，如肠胃造影，通过造影对比剂的应用，能使胃肠显影。此外，还有胆囊、胆道造影，以及血管造影，心脏造影等。实际上放射学是在X线学逐步发展的基础之上形成的，范围更广了，诊断也更深入了。

　　郭桐兴：造影大概您能给我们举一个例子吗？

　　刘玉清：造影是用X线技术，应用对比剂，例如胃肠造影是口服钡剂（硫酸钡）的造影检查；又如血管造影则是将含碘的对比剂注入到血管腔内的造影技术。

　　回顾医学影像学整个发展历程，每一项重要的成就，无不得益于新的设备、器材、器具以及新技术以及临床和基础研究的进展。刚才我说过，没有对比剂的发明，就没有造影。如果没有新的设备和器具的研制、应用，就不能进行快速的造影检查，心脏血管造影就是一个例证。特别是后30年的进展，又与现代计算机技术，电子学和医学生物工程学的交叉协同研究密不可分。

　　郭桐兴：实际上是不是可以这么理解，现代医学影像学的发展历程，也跟我们整个社会科技进步的状况是同步的。

　　刘玉清：是的，就如刚才我总结的。这些经验教训也提示我们影像学今后的发展方向。

　　郭桐兴：我想请问您，有关现代医学影像学的特征和现状，您能不能给我们介绍一下？

　　刘玉清：什么叫现代医学影像学呢？简要可概括为以高科技为基础，向广大人民和病人提供先进的技术和诊疗服务。这一点与传统的医疗服务有所不同。另外影像学数字化是整个的发展趋势，今后会逐渐发展成为影像学全数字化，完全可以通过数字图象进行检测和对病人进行诊断，并向远程放射学和影像学，进而促进远程医学的发展。

　　郭桐兴：怎么理解远程医学呢？

　　刘玉清：在影像学及各临床和基础科室有关资料（含病理图像等）全数字化基础上，通过存贮传输系统，由某地/某医院传输至异地的有关医院/科室进行会诊等。

　　郭桐兴：请您谈谈我国影像学的现状。

　　刘玉清：我国主要指还是发达地区和教学三级甲等医院，于20世纪90年代中期形成了现代医学影像学体系。与国外先进水平还有一定或相当的差距。我国影像学临床应用研究具有优势，与国际先进水平接近，但基础、实验研究相对滞后。有关新器械、器材的研制、开发更为落后。例如国内大型先进的影像学设备90%以上都是进口的，基层单位的某些中、低档的设备，现在国产能够满足要求。

　　另外，临床应用的问题，影像学的诊疗工作，地区差别相当大。例如城市三级甲等医院与基层乡镇医院水平差别较大，这是我们一个薄弱的环节。另外，如何提高我们专业人员的整体素质，这也是今后要努力解决的问题。

　　郭桐兴：您能给我们介绍一下，阜外医院作为一个专科医院在国内处于什么样的情况？

　　刘玉清：心血管影像学与整体影像学发展水平基本上是一致的，医疗诊治和应用研究与国外先进水平相差无几。

　　郭桐兴：像贵院应该是代表咱们国家心血管诊治的最好的水平。目前我们用的影像学大概是通过什么手段来检测心血管疾病的？

　　刘玉清：我们应用各种影像学技术，包括先进的磁共振成像、CT及其各种造影检查、超声和放射性核素成像以及数字化X线成像等，但普通X线平片和X线造影仍有重要作用。我一直主张各种影像技术综合分析、优选应用。

　　郭桐兴：这个有什么区别，您能给我们介绍一下吗？

　　刘玉清：例如磁共振对心脏检查有很大的优势，主要优势是组织对比分辨率高，同时没有射线的影响。可是CT空间、时间分辨率高，这方面比磁共振更有优势。目前CT、磁共振都能做冠状动脉造影，CT图像质量优于磁共振，但两者均不能显示冠状动脉分支的全貌，最后要明确诊断，特别是一些疑难问题，还得做X线冠状动脉造影。但后者属有创性检查，应掌握好适应证。

　　届此，我想简要论述一下影像学今后的发展方向。进入21世纪生命科学和生物技术将是主要发展专业。医学，包括影像学是生命科学和生物技术的重要组成部分。生命科学、生物技术的发展将带动医学科学和影像学的发展，总体上影像学的发展大致可分为：（一）向“微观”方向发展，即向分子、基因水平发展，也就是现在所谓的分子影像学以及基因治疗等。（二）向“宏观”方向发展，即生态环境，心理等。近年来，特别是SARS的肆虐，都是与生态环境、动物疾病有关。这方面应有充分的认识。

　　另外，总的来看，医学科学的基础研究，诊治工作更是如此，最终的对象是“人”，最终是为“人”服务的。所以医学科技的发展必然具备有自然科学和人文科学的交叉融合的发展方向。医学科学的发展，特别是医学科技人才的培养，既要重视属于自然科学的医学科学的素质的提高，也要重视人文社会科学，包括伦理学，医学法学等，这是一个重要的问题。从医疗工作来看，整体上逐渐要向循证医学方向发展，当前和今后一段时期，经验医学与循证医学相结合，仍将占主导地位。

　　郭桐兴：将如何发展我国影像学的科研工作？

　　刘玉清：有关科研工作，我国的薄弱环节是实验和基础研究，发展我国的现代医学影像学，应大力推进，健全现代医学影像学的基础和实验研究体系。从机制上应加强多学科交叉融合的协同研究，具体讲，医、理、工相结合非常重要。从影像学的发展历程上每一新的设备研制、应用，将会明显提高影像学的诊治水平。这也是我们的经验教训。

　　郭桐兴： 形成一个综合的体系。

　　刘玉清：医、理、工互相结合的体系，即多学科交叉融合研究的体系。从医学科学整体来讲，也是如此。这样才能够有所创新。

　　郭桐兴：请您讲讲人才培养问题。

　　刘玉清：加强本学科专业人才和梯队建设工作，特别是培养中青年骨干力量，是本学科“可持续”发展的一个基本问题。

　　以上就是我谈到的有关医学影像学的发展历程、现状和今后的发展方向。

　　现在，我愿作一简要总结，新发现，新知识和新技术，产生和形成了现代医学影像学，它为人类提高疾病的防治和认识能力做出了重大贡献。多学科的交叉、协同研究将是今后医疗和科研工作的发展方向。复合型高素质人才的培养，是本学科“可持续”发展的基本问题。

　　郭桐兴：假如有人感兴趣，想做影像学科的大夫，那么他应该具备哪方面的素质？

　　刘玉清：对于影像学医师的培养，高等医学院校毕业以后，通过医学影像学的住院医师培训，打好全面基础。在20世纪80年代中期，那时我担任中华放射学会的主任委员，受中华医学会的委托和医学会继续教育部，共同组织召开了住院医师培训的规范化的研讨会。制订了五年制的医学影像学住院医师培训规范。五年进行全面的医学影像学培训，包括有关的理工基础、介入和临床等。完成培训通过一定的考核验证，可成为一医学影像学医师。

　　其后再经过两年的专科医师的培训，相当于国外的Fellowship培训，进而可以承担影像学的亚专业分工，如心胸影像学，腹部影像学、颅脑影像学、骨关节影像学和介入放射学等。

　　郭桐兴：根据人体不同的部位进行专门的影像学工作？

　　刘玉清：这样可以更好地适应临床的亚专业的分工。例如心脏内科、呼吸内科、胃肠内科等，影像学与之相匹配，这样才能为病人提供高素质的影像学的服务。当前三级甲等大型综合医院，中高年主治医师，一般基本上形成了亚专业分工。

　　郭桐兴：要做一个好的医学影像学大夫，也是需要具备相当深厚的功力，以医学影像学为主。

　　刘玉清：刚才简要介绍了医学影像学的培训及亚专业分工问题。例如在阜外医院作为心血管影像专业的主治医生，除了对心血管影像专业要深入、精深外，还需具有较全面的一般的影像学基础，以及相应的临床知识和技能，称之为一专多能。

　　郭桐兴：您是我国医学影像学的创始人之一。

　　刘玉清：不敢当。我经历了我国X线－放射学进而向现代医学影像学的发展历程，尤其心血管影像学方面做了一些工作和贡献。

　　郭桐兴：我能请教一下刘老师，您现在在做哪方面的研究？

　　刘玉清：在心血管影像学领域，主要是临床应用研究，尤其各种影像技术综合诊断优选应用研究，同时密切联系临床，不断学习、了解主要心血管疾病诊治和基础研究的新进展。

　　郭桐兴：我们今天很荣幸地请到了刘老师给我们做了有关现代医学影像学方面的一些精彩的讲话。我们对刘老师再一次表示感谢！同时我们也感谢观众收看我们院士访谈栏目，我们在下周二同一时间再见！